记忆里的开通巷
熊万秋
离开开通巷快有半个世纪了,因为血脉相连的关系,开通巷不仅珍藏在我的记忆里,而且时时生动地在我的梦里出现。70年前,我诞生在开通巷;后来,我背着书包上了开通巷小学,戴上了红领巾;接着又在离家不远的学校,读完初中和高中。只是当我跨进大学校门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孜孜以求,并在毕业后走向社会的时候,我才离开了开通巷。仿佛一眨眼工夫,半个世纪就过去了,当年少不更事的小丫头,今天竟成了一名退休老教师。虽然离开开通巷半个世纪了,但开通巷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记忆。开通巷是一条西安南城墙下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街道。北头比南头稍宽一些,东西道路两边毗邻相连的宅院门楼大约有七十座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院子大都是老西安建式的四合院,黑色两扇木质大门里沉埋着众多风云往事。老辈人说,巷子北口原先有一座木戏楼,抗战时被毁。巷子南头有一座庙,庙不大,但可能是座古庙。上世纪50年代初被拆,后来巷子里一位段老先生曾在此处办了一所职业学校。巷子中段有近百年历史的开通巷小学,如今学校已撤销。开通西巷(斜巷)有千年古庙——卧龙寺。巷子附近有西安碑林、孔庙(现为西安碑林博物馆)和百年老校西安高级中学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我们爱到卧龙寺和巷子附近的孔庙、碑林复习功课,那时不像现在游人多,处处透着古朴、空旷与幽静之气,找个安静的角落很容易。开通巷的许多景象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里。那棵根深叶茂的百年老椿树,那一座座高高的门楼和大门口的石墩,那一个个别致宁静的四合院,我家后院的水井、辘轳、大椿树、槐树、石榴树,是那么清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,那么令人怀念。我清楚地记得,巷子北头各家院墙东面是一片低洼地,有名的天生酱园作坊就坐落在那里。这片长满野花杂草的低洼地,是我们几家孩子们经常嬉闹玩耍的游乐天地。爬上我家矮矮的后墙,就可以看见天生酱园露天作坊,院中放满做酱用的大缸。这个作坊除了做酱油、豆瓣酱和辣子酱,后来还做糕点,因此周围空气有时香味扑鼻,有时怪味熏人。后来,这家酱园搬走了,原址成了西安市儿童食品厂所在地。小时候,西安还没有高楼大厦,天气晴朗的时候,站在我家院子稍高一点的地方,向终南山望去,不但青翠的山峦历历在目,就连山坡上的青石,甚至山间小路,在阳光照耀下,也看得清清楚楚。解放前,开通巷住了许多达官名士和土豪富户,房子一家比一家盖得讲究,盖得阔气。值得一提的是,巷子北段路西都是三进的深宅大院。尤其是路西61号的杜家,院子气派而古朴,门楼高大而庄重,后院有花园。敞亮干净的院子里,房阔屋高,镂花的木门窗格精致典雅,墙壁上的浮雕精细生动。要去他家花园,先经旁院,再穿园门,园中有镶着玻璃窗的凉房,花墙上摆放着许多精致盆景,花墙下种着玫瑰、月季、蔷薇等植物。那个年代,西安可供人们游览的公园太少,因此他家花园,是我们附近人们拍照和孩子们向往游玩的地方。我还记得,巷子北段路西第一家,门前有棵老椿树。此处住户杨先生早年留学日本,医院院长。我和他女儿是小学玩伴,一次去他家玩,觉得杨先生的书房很神秘,受好奇心驱使,我便想到书房里看看。可我的小玩伴说,父亲的书房除了贵客,平时谁也不许进去。经不住我的软缠硬磨,最终被偷偷带进去了。书房很大,好几排高大的书柜,上面全是厚厚的书。我惊讶地瞪着眼睛,把书房看了个够,正要离开时,无意中发现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,凑过去细看,有孙中山的单人照、孙中山和好多人的集体照。据说,巷子6号院落的主人是一位抗日将军,在中条山打日本鬼子时,一条腿被炮弹炸断了,那条断腿就埋在后院一棵树下。将军是有功之臣,巷子的人对将军都很尊敬。巷子4号院落,住的是水利专家李仪祉的后人。巷子南段还住有许多社会名士、富豪,如爱为乡里文化活动疏财的名绅张百万。开通巷文化气息浓郁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每年春节和庙会都有人(主要由张家出头)组织巷子里的能人耍龙灯、舞狮子、跑旱船、扭秧歌,表演队伍有时长达半条巷子,敲锣打鼓走街串巷,热闹红火。巷子里有民间秦腔剧团,他们和秦腔表演艺术家晋福常,常为附近居民搭台演唱秦腔和眉户。前年,我因事回了一趟开通巷。那是一个下午,当我踏进巷子,看见巷子两边水泥楼房替代毗邻相连的宅院门楼,许多简陋小店拥驻在巷里,在一排排新建楼的反衬下马路变窄了,老宅旧院所剩无几,多见生人新面。历经岁月洗礼的开通巷,身披厚重的历史烟尘,向着美好的光明之路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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